北京,初春。
與往年同樣明媚的陽光下,“購鹽潮”背后所體現的日本核泄漏事故印記,悄然加在這座千年古都之上。3月17日,曾參與中國第一顆原子彈、氫彈的研制開發(fā)的中國科學院院士、理論物理學家何祚庥老先生,在武警總醫(yī)院住院部接受了《環(huán)球財經》專訪。何老腰椎有疾,不日后將接受一個較大的手術。也因此,何老此前推掉了其他一些媒體的專訪請求。
就在一天前,3月16日,溫家寶總理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,聽取應對日本福島核電站核泄漏有關情況的匯報。會議決定立即對中國核設施進行全面安檢;立即停建不符合安全標準的核電站;核安全規(guī)劃批準前,暫停審批核電項目等。會議要求繼續(xù)加強輻射環(huán)境監(jiān)控和重點區(qū)域監(jiān)測。
見面遠比想象中輕松,耄耋之年的老者對于前一天中央做出的決定表示了高度的認同。《環(huán)球財經》雜志社副社長彭曉光與何老的對話也從這里正式開始。
技術難度制約發(fā)展空間
彭曉光:日本地震引發(fā)的福島核電站事故危險等級不斷提升,這一事件既引起了全世界的關注,也引起了人們對中國核能發(fā)展的關注,各方面都在對此進行評估。我們想聽聽您對此的看法。
何祚庥:我不完全是專家。我們這代人都有一個傳統(tǒng)的夢想,將來中國的能源問題能夠通過核能得到最終解決。現在的核工作者還抱著這樣的理想,但是我已經放棄了,放棄的原因并不是我對核能不忠,而是我個人認為難度較大,這種難度不僅體現在技術上,也體現在成本上。
發(fā)展核能,是我國兩代科學家傳統(tǒng)的夢想,但夢想與現實之間是有距離的。除了技術和成本,還要牽涉到另外一個問題——資源問題。在發(fā)改委一次座談會上,我曾提出一個材料,我說我國應該發(fā)展可再生能源,理由是核能資源不夠,當時有一個數據表明,以中國的資源發(fā)展核能,一共只能夠25座標準核電站(100萬千瓦)運行40年。去年年底,我國在快堆后處理技術上取得突破后,媒體曾報道說“由于快堆技術的成功,我國的核資源可支撐年限將從60年延長到3000年”。我個人認為這個說法不夠準確,因為它沒有說明是多少千瓦的核電站運行3000年。
與世界核工業(yè)先進國家相比,我國還有很大距離。我們現在是世界第八位,印度是世界第七位,排名只相差一位,但實際差距有多大呢?我這里有個材料,據《中國核工業(yè)報》2011年3月2日報道,印度的實驗快堆1985年實現臨界,中國實驗快堆2010年才實現臨界,差了25年;印度于2004年開始建造的50萬千瓦電功率原型快堆將于2012年建成,我們國家正在建設試驗快堆只有25兆瓦,約是印度的二十分之一,且可能在今年建成,而我國擬自主設計的示范快堆項目尚未立項;印度已擁有3座小型熱堆乏燃料后處理廠,我國的第一座大型熱堆乏燃料后處理廠尚在擬議之中;印度于2005年在世界上率先完成了快堆乏燃料的水法后處理熱實驗,我國快堆乏燃料后處理技術研究剛剛起步;印度具備了快堆MOX燃料制造能力,并可為即將建成的原型快堆提供燃料,我國尚未掌握快堆MOX燃料制造技術;印度自主建成了3座高放廢液玻璃固化廠,我國尚不具備玻璃固化廠的建設能力,目前依賴進口。
核能受到推崇的另外一個原因,是其被認為是清潔能源。核能也可以說是清潔能源,但是如果放射性產物得不到妥善處理,就成了危害極大的污染能源。全世界過去的核電站成本都很低。上世紀60年代美國的核電站一度做到1度電4厘錢。那時候覺得核電前途一片光明。成本如此之低的原因是那時沒有重視安全問題。美國三哩島事故、前蘇聯(lián)切爾諾貝利核泄漏事故出來以后,大家認識到了這個問題的嚴重性,于是要確保安全。
方法之一是設計上進行改進。過去不確保安全是為了省錢,因此確保安全的必要條件是多投錢。首先要保證核反應堆的設計安全,再者是外墻的抗震能力。應該說日本人在設計核電站時是考慮到了這個安全的。日本建筑的抗震結構在全世界范圍內都是技術領先的,因此這次福島核電站泄漏事故,不能怪日本的工程師和設計師,9級地震確實是太大了。在安全問題上,不給錢是做不到的。我們的高層建筑結構水平與日本在技術上還存在差距。因此中央最近重新審視對核電工業(yè)的發(fā)展,我認為是非常正確的。從安全角度和成本角度都應該加以考慮。